氢漾

我们将在没有黑暗的地方会面。

【龚方】悲喜剧(2)

前文点我



    他们在排练《信》的三月份开始恋爱。春日迟迟,采蘩祁祁,上海忽冷忽热的春天里他每天穿着棒球服往龚子棋身上挂,连AirPods里都放着台湾偶像剧片头曲。王心凌和张韶涵,言承旭和罗志祥,唱我爱上你,唱命里奇迹。

    排练的午休时间二人头对头吃饭,午饭让人血糖升高,于是他们靠在一起打瞌睡,在屋子的墙角非要两人盖着一件外套,长手长脚滑稽地各露出半边,谁进来看到都要啧啧两声。

    后来方书剑的《信》演完了他去排遗愿清单,遗愿清单完了是梵高,龚子棋跟着剧组巡演。他们趁着龚子棋回到上海的时候约出去看剧,音乐剧太容易被发现那就看话剧,一部一部看过去,小剧场小成本,离演员十米八米,在幕布拉上的时候偷偷牵手。

    那时候他们野心还很大,方书剑嘴上不说内心觉得自己坚持下去能爬到顶,龚子棋抱着三个东西不撒手谦虚自己共同进步心想老子全都要。最后时间证明顶端只属于天才。


    他们成长为平凡的大人。


    大人意味着复杂的社会关系与推不开的责任,除非你愿意主动成为一个异类。方书剑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成为异类,他是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待人接物的分寸也是他“好学生”形象的一部分。与长辈撒娇但不任性,和同龄人打闹,完成好该做的所有事情,努力提升自己。

    这还不够吗?方书剑夜深人静的时候愤怒地想,这难道还不够吗?非要他从里到外都清清白白地一致吗?如果别人不知道他脑海里有什么,那它就不存在,他就不是把生活过得一团糟的表面健全者,不是没法谈爱的同性恋。


    这部剧只演三天,末场结束他又见到了龚子棋,不是偶遇,是通过相熟的人一层一层带话过来,约他结束后见面。

    谁末场结束不都是和剧组成员聚个餐,哪有心情陪个前前前男友深夜谈心?方书剑微笑着对传话的工作人员表示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我会去的,一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我之前可能跟傻子谈了恋爱。

    但他还是拒绝不了龚子棋。不合时宜的邀请也好、突如其来的偶遇也罢,方书剑无处可逃。他也无从得知自己到底是积习难改还是念念不忘,说到底现在还有人一场恋爱谈得如此狼狈本身就十分难以置信。后来跟他谈恋爱的几个同僚看起来就很潇洒,分手的时候也很轻松。

    上海十点多的夜风吹透了风衣,他在大门口看见倚着长凳的龚子棋。就算加上视频通话,这也是他们分手以后第一次对视,甚至是第一次见面。

    “找我什么事?”方书剑先开口。

    龚子棋没有回答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郁郁。这不应该,他回国也有一段时间了,拍了个不错的电影——虽然还没上映,至少宣传是这么说的。

    他难得用这种俯视的视角看男人的头顶,又发起呆来。看这头顶应该是刚洗完头发不久,发丝柔顺没有成绺,头皮洁净没有头屑,真难得,他不爱洗头啊。

    对方抬起头来打断他的冥想,“……有时间聊聊吗。”

    “可以,聊聊吧。”


    他上了龚子棋的车任他把自己拉到不知道哪个边角的酒吧街,车里散着崭新皮具的味道,没有坐垫和挂饰,香水瓶散发着薄荷的清冽香味。上车之前他瞟了一眼,车窗贴了防窥膜。

    就好像他能在车里干点什么似的。

    方书剑胡思乱想间车停下了,龚子棋先他一步下车,在副驾驶车门边上站着等他,风衣显得他十分挺拔,但方书剑知道龚子棋镜头外习惯性驼背,显身材全靠版型。这件风衣很适合他,方书剑想。

    他拉开车门侧身下车,等着龚子棋锁车门。龚子棋手颤抖了几下握成拳,向他靠近两步,把方书剑夹在他和车门之间。

    方书剑没有动弹,只是低头躲避他的目光。

    “对不起,让我…抱一下可以吗?”

    他惊愕地抬头,看见男人红了眼眶。

    其实他们两个都爱哭。龚子棋看起来冷硬,其实连在人前控制眼泪都做不到,方书剑自己则以不定时落泪轰炸闻名朋友圈。之前他们两个一起看电影的时候,总有抱着一起哭的诡异场景出现。一个人抹着眼泪转头,旁边的人吸着鼻子,从纸抽里抽出来一张甩给他,然后二人肩膀靠着肩膀,在伸向下一张纸巾的路线上双手相撞。

    他漫无边际地想起那个场景。

    “怎么啦。”他鼓励似地拍拍龚子棋的后背,像每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

    二十六七岁说自己成熟还不够格,但比起二十出头的时候显然更加瞻前顾后。是突然想起胡来的少年时光?是突然怀念万事随心的轻狂年岁?

    总归不能是来找他破镜重圆,最多是看见老情人有点感慨。

    龚子棋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还是不说话,有轻微的、不想让他察觉的颤抖。若不是此刻无风,差点要以为是树叶落在肩膀。

    唉。他又叹了口气,手往下移隔着风衣拍拍龚子棋屁股,“你不是骚话很多吗,进去说吧。”


    细白的手指在酒单上来来回回最后点回了莫吉托,青柠和薄荷一起上基本属于给他提神醒脑,最后方书剑还是犹豫了一下说多加糖浆。

    昏黄的灯光和柔软的沙发在演出之后突然使他陷入疲倦,面对众人的完美性格缓慢地被瓦解。他看别人见前男友都得敷个面膜把自己收拾得容光焕发借此让对方感受到莫大的悔恨,而他却在见前男友的时候卸妆卸得满面通红一脸倦意。

    可他也并不想让龚子棋感到后悔。他身边没有方书剑真是太好了。

    “聊什么?”两杯酒上完,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方书剑开口。他没往后靠,侧身把重心倚在扶手上,没有伸手拿酒。

    “你开始喝酒了?"

    "社交需要嘛,被带去过几次,不常去。”

    方书剑嫌他假意绕弯,一个直球打过去,“现在有女朋友吗?”

    “没有。跟你分手以后谈过一男一女,都没超过两个月。”

    “那我比你好点,他们给我介绍音乐剧圈里的同类人,我也谈过两个,超过三个月。”

    “现在呢?”

    “谈不下去了,好聚好散,大概人家觉得无聊。”

    似乎他们现在应该抱头痛哭然后回忆曾经的美好,然后旧情复燃开启新的罗曼蒂克,最后经历风雨回首后发现对方就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电影都是这么拍的。

    但是没有。二人坐在清吧里相对无言,仿佛正在经受一场采访和审问相结合的痛苦。方书剑抓住酒杯低头喝了一口,这家莫吉托味道很淡,好像朗姆酒掺了水,又加了跑气的苏打,青柠给的太少薄荷又没捣碎,糖浆是好糖浆,就是放得太多。

    星期天晚上还空荡荡的酒吧果然不可能值得什么期待。

    “最近忙吗?电影拍得怎么样?”

    “拍完了,最近没什么事情,还没签公司,就配合一下出品方宣传。对了,今天这部剧……是个好剧。”

    “是啊,原创剧本,staff都是大前辈,作曲老师也特别厉害,我要是再努力一点争取到男二就好了。”

    “最近状态不好吗?”

    “我这个角色就差跟群舞比出场份额了也能看出来状态哈,”方书剑低头,刘海挡住眼睛,勉强地笑了笑,“一直不太好,我可能只有这个水平了吧。”

    “不是的。”龚子棋打断他最后一个音,“不是的,你很好,你也可以更好。”

    “是啊我可以的,再过十年熬熬资历,怎样也能再蹭到几个主角做,会有一些人还喜欢我的脸,粉丝不多不少,中国的好剧越来越多,总还会有饭吃的,我不转行,做到最后就好了。”方书剑红了眼圈,噼里啪啦地突然掉下泪来,有几滴进了酒杯,带起苏打水气泡的升腾。

    龚子棋心都碎了,恨不得上手帮他擦掉,可他怕惊吓长大的小男孩,只是推了张纸过去。

    “方方,”龚子棋向前探身,双手紧握桌子上的酒杯,看着正在擦眼泪的方书剑开口,“我回来了,我不会再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书剑刚擦干的眼泪又在眼眶越积越多,一句话要换三次气,“你想说什么?”

    龚子棋凝视着他的双眼,也是一副快要落泪的表情。“你愿意和我再谈一次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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